关良的戏曲人物画艺术风格稚拙天真,笔墨语言极具写意性
2018-01-24 17:09:57 来源:中国文化报中国青年网|0
近年来,戏曲人物画在美术界逐渐火热起来,有关戏曲人物画的话题研究也日渐增多。由于这是一门交叉学科,所以能够站在一定高度,做出精准评析的专家学者为数寥寥,但这也正好说明戏曲人物画的难能可贵、不易多得。在今天,出于文化市场的需求量以及普通百姓的关注度,人们顺理成章地大力呼吁这一领域涌现人才,笔者认为,与此同时,不妨看看前辈艺术大师所创下的高峰究竟是如何形成的,相信弄清了先行者的成功历程,会对有志于发扬戏曲人物画的后起人才起到观照作用。
熟悉近现代国画史的人不会不知道关良这一名字,因为他在艺坛成就卓著,对后人影响深远。而他的戏曲水墨图,更加独树一帜,可以说是用国画写意人物的艺术表现形式,把戏曲经典剧目中的重要桥段所展现的人物造型、身段手势以笔墨语言再现在画面上,可谓是集戏曲艺术与写意人物绘画于一体,熔两者于一炉,做到画中既有唱念做打,戏中又有笔情墨趣,有人说他“寥寥几笔,虎步鹰蹦,呼之欲出,如闻大钧”,确非过誉之词。
关良的人生始于上世纪发端之年(1900年),终于改革开放热火朝天的年代(1986年),其生活阅历的丰富程度,毋庸赘言,可想而知。学养丰厚的他,业务上专攻油画与中国画,兴趣上兼善戏曲与小提琴,这一点是常人不曾经历,甚至难以思议的。幼年间,他就爱到当时的两广会馆看京剧。与一般的戏迷不同,关良认真地拜师学戏,买回髯口等道具器物,吊嗓子,摆身段,练就了相对扎实的戏曲基本功,时而串演一把,过过戏瘾,算得上名副其实的票友。关良在学戏过程中,逐步领略到了戏曲艺术的高妙所在。梨园行的人总说:“戏者,戏也”,这话是说戏曲艺术距离生活真实必须保持一定尺度,而戏曲又最善于用夸张的表现形式来体现生活真实。具体到京剧这一贵为国粹的大剧种,三五步行遍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这种夸张概括的大写意精神,使关良生发出“用十笔画的为用五笔画”的绘事感慨,他笔下的戏曲人物图,简练概括,一笔不能多,一笔不能少。
一代京剧大师梅兰芳在他的《漫谈戏曲画》中专门谈到了关良,说“他的画在表现方法上继承了国画的优良传统而自成一派,重神似而不求形似”。此话出自梅兰芳之口,非同小可,因为这不是简单的画因人重,或者话因人重。众所周知,梅兰芳为了提高文化修养,曾潜心研习国画,尤其在八年抗战时期,蓄须明志,深居简出的阶段,更是苦心孤诣,不折不挠。由此,梅兰芳深谙国画的正宗正脉,知道人物画在历史传承发展过程中不断强化对“神似”的诉求。东晋顾恺之说过“凡画,人最难”“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据说关良也是把画全部完成后才点睛目,因为在戏曲里,看、瞟、盯、瞧、观、见,全都凭借一双眼睛来呈现,这不光是对戏曲艺术家的考验,也是对画家的考验。不同的人物,在不同的场合,看不同的对象,都有不同的感觉。戏曲艺术家对此要有分寸,画家亦然,要细细感受揣摩,把握其分寸,然后大胆准确地落笔。关良就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眼神,并使之跃然纸上,人物剧情都活灵活现。《武松打店》和《武松醉打蒋门神》表现的都是武松,但在不同的情景下有着各自配套的神情,笔墨松动简练,精神气质却充分地传达了出来。画家与戏曲家一样,把单纯的打斗动作,提炼成为倾吐角色内心活动的肢体语言,画家再进一步把肢体语言提炼成笔墨精妙的绘画语言,身心俱到。南派武生泰斗盖叫天与关良是莫逆之交,他曾给予关良这样的评价“关先生的画是活的,看上去很神”,在他看来,关良特别懂行,他能选取戏里最为生动传神的动作神态入画,比如他画武松,不等“蹦、登、仓”落定,而是在“蹦、登”还没有“仓”的时候就把他定格住画下来了,所以关良笔下的武松“看上去很神”,像是在纸上运动着。
关良的戏曲人物画,艺术风格稚拙天真,笔墨语言极具写意性。关良喜用秃笔,落笔沉稳有静气,不尚华巧,行笔缓慢而富有神韵。人物的衣着与五官形体,关良用朴拙柔韧的线条简要写出,并随类赋彩,根据戏服的固定程式,在画面上赋以对应的颜色,用色清丽典雅。武松林冲等武生着黑色,对于武生的黑色服装,关良以笔蘸墨大胆写出,笔法生墨法,墨在宣纸上自然地分了五色,浓淡干湿相间,丰富而有变化。墨色的衣服具有稳定的块面结构,很整体,而衣裤、五官、形体多用墨线勾出,这就与成块面的墨色上衣形成生动的线面组合关系,给人活泼生动之感,再加上清丽的赋色,以及夸张活泼的舞台式造型,画面效果十分具有张力。武生老生的胡须,关良以浓墨枯笔写出,浓墨表现出须发的茂密旺盛,枯笔表现出了其硬朗。从画面上可以看出,关良在描绘须发的时候行笔较快,潇洒行笔的时候留下了飞白,飞白的出现生动地表现出了须发的动态,将画面定格在或回身或转头或搏斗的那一瞬间,合情又合理,巧妙至极。
关良稚拙天真的艺术特色很久以来都很难被人理解,甚至被人们误解为儿童画。1956年关良在北京举办画展,李苦禅带着央美的学生来看画,有学生问:“为什么关良不把人体画得标准些?”李苦禅答曰:“良公画法叫做得意忘形。”中国画向来把主观的精神因素放在重要位置,倡导“因心造境,以手运心”。不同于西方视觉意义上的“造型”,中国绘画美学追求的是“立象以尽意”,“意”是我们几千年来的美学内核,得其意而忘其形更是精神上的妙不可言。
国画的“得意忘形”,与戏曲都是表现中国传统美学上的写意精神。关良的戏曲人物画,不但在形式上把国画与戏曲两门国粹融合在一起,在更深的层次上,关良凭借着对国画与戏曲的兼修,把国画艺术与戏曲艺术以写意精神相贯连,撑起一处博大丰厚的传统文化高地。这也是笔者认为最值得今人提倡与借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