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梨花鹦鹉图》

因“梨”与“离”谐音，梨花又是白色，故梨花在古代未被列入“吉祥花”之列。而且梨花在众花卉中的地位也不高，仅位列“四品六命”或“五品五命”。但当梨花进入文人墨客的视野后，最终成为了一种寓意非常丰富的文化载体。

文、图/钟葵

诗人岑参爱梨花

常以梨花入诗句

梨树，是蔷薇科梨属落叶乔木，叶圆如大叶杨，干有粗皮外护，枝撑如伞。春季开花，花色如雪，香味浓郁。《广群芳谱》说：“梨，树似杏，高二三丈。叶亦似杏，微厚大而硬，色青，光腻，有细齿，老则斑点。二月间开白花，如雪六出。”

虽然梨花洁白纯净，香气袭人，但在百花中它的地位并不高，不能与牡丹、芍药、兰花、梅花等同日而语。古人曾仿效“九品中正制”，将花卉也分为“九品九命”进行评级。在《瓶花谱》一书中，梨花位列“四品六命”，而在《花经》一书中，梨花只位列“五品五命”。无论哪本花卉书，都没有将其列入很高的等级。再加上“梨”字与“离”字谐音，且色白如雪，并非喜庆之色，所以梨花极少被视为“吉祥花”。

不过，当梨花进入文人墨客的视野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当诗人要表达胸中的离愁别绪时，梨花就成了最合适的载体，画家要表现高洁的情怀，也经常以梨花为题材。在我国古典诗词中，最有名的梨花诗句无疑是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诗人常以梨花喻雪，岑参却反其道而行之，把雪花比作梨花，表面写梨花，实写塞外雪景，他用这一奇特的比喻，为萧瑟寒冷的塞外冬天注入了融融春意，同时还抒发了作者因朋友返京而产生的无限惆怅之情。此外，酷爱梨花的岑参，还经常以梨花为意象，表现思乡、惜别、伤春等情绪，如“久客厌江月，罢官思早归。眼看春光老，羞见梨花飞”;“池上曰相待，知君殊未回。徒教柳叶长，漫使梨花开”等等。

雪白的梨花，有如女子白皙娇嫩的肌肤，李白的“梨花白雪香”即以此为喻。梨花无法承受晚春风雨的弱态，则常被诗人用来比喻命途多舛的女子。如在白居易的《长恨歌》中，就用“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来比喻杨贵妃。梨花开在暮春，大致是清明前后，寒食冷雨，春天将逝，令人伤感。据《云斋广录》记载：“汝阳侯穆清叔，因寒食纵步郊外，会数少年同饮梨花下，各赋梨花诗。清叔得‘愁’字。诗曰：‘共饮梨花下，梨花插满头。清香来玉树，白蚁泛金瓯。妆靓青娥妒，光凝粉蝶羞。年年寒食夜，吟绕不胜愁。’”这首梨花诗将一个“愁”字表现得淋漓尽致，众人不敢再写，纷纷搁笔。

宋代留存下来的梨花画作并不多

历代的花鸟画家，对梨花也青睐有加，在他们心目中，梨花的冰清玉洁，足以让人体验到纯洁、宁静、超脱的人生境界。被誉为中国花鸟画折枝画鼻祖的唐代画家边鸾，不仅善画孔雀，画各种花卉也精妙之极。《宣和画谱》著录其作品33件，题材多为孔雀、鹧鸪、白鹇、牡丹、梨花、桃李、木瓜等名贵禽鸟花卉，但可惜他的传世作品不多，现在已看不到他的梨花画真迹。而边鸾曾画过梨花，不仅画史有记载，在陆游的梨花诗中也提到过。南宋孝宗乾道八年，陆游在一个暮春时日，来到陕西南郑宣抚使司大堂，看到了一幅边鸾的《折枝梨花》，陆游便赋诗曰：“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常思南郑清明路，醉袖迎风雪一杈。”又赋诗曰：“开向春残不恨迟，绿杨窣地最相宜。征西幕府煎茶地，一幅边鸾画折枝。”写下诗句后，陆游自注：“宣司静镇堂上，有边鸾梨花。”可见边鸾的梨花作品，在宋代仍有留存。

宋代是传统花鸟画的高峰，名家辈出，精品无数。但留存下来的梨花画作并不多，其中比较著名的是《梨花鹦鹉图》。此图绘一开满白花的梨树从左下向右上斜出，树上花间一只羽毛艳丽的鹦鹉脚趾向前，两爪抓枝，探头探脑，似欲觅食。画面清新而生动有趣，雪白的梨花和艳丽的鹦鹉形成鲜明对比，显示了宋人高超的绘画技巧。宋末元初的画家钱选，传世有《梨花图卷》，这幅作品是钱选折枝花卉作品的代表作。设色淡雅，刻画生动自然，无论花叶的轮廓还是叶脉，都描绘得非常精细。画后有作者自题诗一首：“寂寞阑干泪满枝，洗妆犹带旧风姿。闭门夜雨空愁思，不似金波欲暗时。”这幅作品，诗与画相得益彰，充分表现了梨花的文化内涵。

齐白石对梨花有特殊的感情

在元代的梨花绘画作品中，《梨花山鹊图》是其中的力作。这幅图绘一梨树枝自左上向右下斜出，枝干曲折苍老，梨花娇嫩鲜润，一只羽毛黑白分明的山鹊栖于枝上，扭头回望，形象优美可爱。图中花叶勾勒细致清淡，敷色晕染极有法度，构图十分巧妙，全图形神兼备，生机盎然。

近现代画家中，齐白石对梨花的感情很深。他曾写过一首《梦家园梨花》诗：“远梦回家雨里春，土墙茅屋霭红云。梨花若是多情种，应忆相随种树人。”他还在这首诗的小引中写道：“余种梨借山馆前后，每移花接木，必呼移孙携刀錾随行，此数年常事。”齐白石喜欢种梨树，也爱画梨花和梨子，他在离开家乡之后，经常画梨花和梨子表达对故乡的眷恋。此外，齐白石还自刻与梨花有关的印章，钤在不同的梨花或梨子画上，如“百树梨花主人”“梨花小院”“梨花小院思君”等。齐白石画梨花，画面都很简约，往往只画一枝梨花，配上一两只蝴蝶或白蛾子，生动自然，春意盎然。他在94岁时，曾为东北博物馆作了一幅《梨花图》，图中一枝梨花斜出，一蝶一蛾，绕花飞翔。他用淡墨勾花点叶，再以白色染花瓣，用笔简单明快，色彩鲜明而淡雅。

齐白石85岁时，曾绘《衰年泥爪图册》14幅，皆为水墨简笔花鸟蔬果，其中有一幅《梨》。画面右部为一只梨，左部为数行题款。这只梨仅用寥寥数笔就完成了，他以一笔淡墨画出梨的圆形，中间留白体现光感，再以一笔浓墨画出梨柄，画面在似与不似之间，这种手法和高超的技艺实非常人可及。题款为：“老萍亲种梨树于借山馆，味甘于蜜……戊、己二年避乱北窜，不独不知梨味，而且辜负梨花。”可见齐白石对梨花确实有特殊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