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坚持沉入生活的“深水区”,用文学的方式审视时代变革,
2018-01-18 22:47:47 来源:北京日报|0
《艾约堡秘史》封面。
张炜说,由于过于沉迷与辛苦,每写完一个大部头后,自己都觉得活不久了。
前年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张炜说,“有人以为只有发了大财才能安静地过日子,其实他们错了,那时候可能更不安静了。”没想到,张炜的最新作品《艾约堡秘史》果真写了“富豪中的顶级富豪”——中国巨富群体,他们似乎尽享财富之巅的王者荣耀,却体味着鲜为人知的人性与欲望的挣扎、撕裂。这部张炜眼中的“冒险之作”,昨天正式面世。
“出版湘军”掌门人亲自当责编
“我认识张炜的时候才20多岁,当时还是一名研究生,在《古船》的一次讨论会上做了一个很短的发言,由此他认定我是他这辈子的朋友。”中南出版集团董事长龚曙光透露,成为《艾约堡秘史》责任编辑,这是他与张炜二三十年的交情换来的,更是他“争来的位置”。
龚曙光被誉为“出版湘军”掌门人,在2008年济南书博会上,与张炜邂逅重逢。他当时提出想向张炜“私人订制”一部长篇小说,没想到张炜欣然接受,并决定拿出一部“私藏”了多年的《艾约堡秘史》。龚曙光也随即拿出最大的诚意,亲自为张炜的这部力作担任图书责编。
作为《艾约堡秘史》的责任编辑,龚曙光读了作品不下十遍。这部书通过一个私营企业巨头吞并风光旖旎的海滨沙岸的典型事件,聚焦当今中国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之间既高度依赖又相互纠结的尖锐现实,直指工业化、城市化和资本膨胀过程中的公平与正义问题。
评价这部长篇小说时,龚曙光也展露了其性情中人的那一面,“它首次以文学的方式正面透视改革开放四十年的社会现实,以犀利的笔力直面社会暴富阶层的生活与灵魂,以诗意与切肤的文字剖开了一个暴发户既强横又虚弱、既骄奢又枯冷、既丰富又苍白的发达史、心灵史、情爱史。”他还激动地提及,小说表现了财富的匮乏之殇到财富的盈足之殇,经济发展与自然保护,资本膨胀与人性的迷失等等为人关心的话题。
当下写企业家和爱情太冒险
“每一部长篇,都要在心里酝酿15年以上。”这是坚持纯文学创作的“张炜式倔强”,这一次张炜依然没有改变。
1988年,《艾约堡秘史》的“种子”在张炜心中开始萌芽。这一年,张炜碰见一位大老板,后者也是他在十几岁时偶遇过的文学青年,两人曾经彻夜谈文学。“他大概写了七八百万字,但一个字都没发表,文学雄心却超大,令当年的我非常惊讶。”张炜说,两人再度相遇,自己特别关心这位老板的文学梦是否还在,并问其当年写的作品怎么办?以后还写不写?这位老板回答说,“那好办啊,我有的是钱,以后还要写。我会把我过去写的东西,用小牛皮烫金的最好装帧,印成一大排!”
和那位老板的接触,让张炜动了书写暴富阶层的念头,他也一直在做各种准备,“我阅读了很多相关书籍,并接触了一些财经方面的人,特别是海内外的暴富阶层,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爱情乃至家庭生活等细节。”尽管这样,张炜坦言,真正动笔写起来还是很难。
“写当下太难了,尤其是用纯文学的方式来写当下,更难。”张炜说,因为当下有几个表述充满了危险。“说到所谓的企业家,大家心里都会出现影视、小说中塑造的那些形象,从语言到其他,已经概念化了,差不多人人耳熟能详。所以对这一部分人哪怕稍稍做出一点个性化的表述,都是相当困难的。”还有“爱情”,在张炜看来,“爱情”已经不能写了,因为现在的“爱”多得不得了,泛滥成灾。“围绕‘企业家’和‘爱情’,早就固化成一套体系和模式,再写‘企业家’和‘爱情’,对不起,某些时候那简直是一种‘自杀行为’,太危险了。”
“那些个人表述、概念化的词语全都要粉碎,这才会有自己的一点表述。”张炜坦言,他就是带着这样的恐惧、十分谨慎地去寻找自己的语言,“如果离开了自己的语言去讲故事,将故事和语言剥离,就一定不会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写作。在真正的作家那里,哪怕将故事和语言稍稍剥离一点,他的整个工作也就失败了。”
“好的作家肯定是深爱文学的,当然把文学看得很高。”张炜说,每次写作沉迷而辛苦,尤其写完一个大部头后,常常会觉得自己活不久了,这个写作过程对身体伤害太大。不过,他也笑道,长时间沉迷写作,也太陶醉太享受,“只要慢慢缓过来,慢慢进入下一个生命流程,人又会变得生气勃勃了。”
张炜作品始终保持浪漫主义
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创作的《古船》《九月寓言》,到前几年推出的“中外文学史上最长的纯文学作品”茅奖巨著《你在高原》,张炜坚持沉入生活的“深水区”,用文学的方式审视时代变革,几乎每一部作品都会引发关注甚至争议,其作品犹如当下浮躁社会的一剂“独特的药方”。
“大作家是有大气魄、大胸襟,能够站在一个高点上,有足够的勇气同时也有足够的气力,去对这个时代做出讲述,这样的作家其实不多。”文学评论家李敬泽认为,张炜正是这样的作家。
李敬泽说,从上个世纪80年代至今,在张炜的很多小说中都会出现一个荒野上的少年,而这部新作中,那个荒野少年依然藏在主人公身上,“主人公经历了那么多,这个时代的嘈杂、纠结都在他的心里,但在根儿上他依然有精灵般少年的勇气、善良,这是非常难得的。”
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陈晓明也不吝赞赏之辞,“张炜越写越有力量,其作品始终保持英雄主义、浪漫主义,形成了独特的叙述方式、语言和风格。”陈晓明认为,张炜对苏俄文学中丰厚的部分,进行了创造性的转化,这个意义非常大。“如果你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这是非常大胆的实验。不同的人物用的是不同的语言,写得非常漂亮。而且小说中出现的那种半文不白的文体也非常漂亮。”
李敬泽更给出总结式的评语,“以张炜的能力,写发生在1938年或者1945年的故事肯定没问题,出错的概率几乎没有。但写一个发生在2018年、2017年、2016年的故事其实是非常冒险的。”让他深为感动的是,“张炜的心里依然还有那个荒野少年,张炜也依然是那个勇敢的、不怕失败的少年。”